啪嗒一声，陈家的门户紧紧闭上。
过不多时，那一点星火，也被吹灭。
陆离就站在这陈家屋宇不远处，看着这一切。
气血武者的五感太过敏锐，有时候也未必是一件好事。
那老人眼中的悲切，被陆离尽收眼底。
“原来那奇怪的杀意，是这么来的。
那中年男子，之所以这般愤恨，就是因为他的弟弟死在了北蛮的手中，所以他才会对异族充满敌意。
可他又能做什么呢？他不是气血武者，也不是元神修士，他什么也做不到。
所以这杀意强烈，而又迷茫，仿佛无根浮萍。”
陆离看着那陷入黑暗的屋宇，眼前却总是浮现出那陈家老人老泪纵横的模样。
“马上就要到年关了，这几日，神都城内已然有许多人开始备起了年货。
可与此同时，北境万里龙城之中，却正有士卒在寒夜之中，死于刀兵之下。”
“放眼天下，这样的人家数不胜数。”
不戒和尚摇头道：“神都，已然算是好的了。
每到冬日，九州大地，总有桃符之外挂白布的景象在。
但若不是因为这些于冬日死于刀兵的士卒在，九州大地，就不会是间或夹杂此景，而是家家缟素了。
他们虽死，但他们是为了更多的人不会死，不会惨死，不会没有尊严的死，不会连死亡，都走不到尽头。”
“北蛮。”
陆离沉默良久。
原身的记忆之中，虽然他并没有走上元神之路，而是选择了气血之道，无需苦读百家典籍。
可在习练武道之余，陆文炳还是会教导他，北蛮匈奴，乃大离之敌，是九州之敌。
陆文炳是游侠，他年少之时，是真的去过北境万里龙城，见过边关之景的。
在他的口中，那些北地蛮子，根本不能称呼为人。
每逢冬日，他们就会大举叩关，一旦破关，就会纵横千里，将那些农户的粮食掳掠殆尽。
若只是如此，也就罢了。
可这些北蛮所过之处，绝不留活口。
他们要的就是痛快杀戮，甚至于还会炙烤人躯，称之米肉，乃至奸戮女子，折磨取乐。
北蛮的武者与修士，甚至有血祭炼兵，抽魂夺魄的秘术。
在他们看来，大离的子民就是一茬茬的韭菜，在冬日成熟，可以填腹强修。
但在彼时年幼的原身看来，这些北蛮人，就好像用以吓唬小孩子的狼一样，只会存在于故事之中。
到了陆离，虽然不会有这种感觉，可对北蛮，他还是没有直观的感觉。
直到此刻，亲眼看到眼前的景象，听到不戒和尚对他说，天下间这样的事情，数不胜数。
他才终于明白，北蛮对大离，到底意味着什么。
“大离虽然定鼎九州，但远没有到刀兵入库的程度。
为什么洒家当日不愿意听那苏幕遮将西域与北蛮混为一谈。
西域三十六国虽然经商成风，但至少他们不会掳掠，纵然没有大离百家底蕴，可也不该说一句夷族。
但北蛮匈奴不一样，如果说极西佛国信封的是佛陀，那北蛮一族所信奉的，便是一尊以颅骨铸成王座，以血肉铺作路途的血肉神只。”
不戒和尚缓声道：“作为西域出身，洒家真的由衷希望，西域三十六国的那些王们即便是真的想要脱离极西佛国的统治。
他们的选择，也不该是北蛮匈奴，如果大离真的被北匈蛮彻底踏破，那尊沉浮于无边血海之中的神只，绝不会停下畅饮万灵之血的路途。
西域三十六国，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。”
“天真的太寒了。”
陆离吐了口气，取出方才那中年男子丢下的那本书。
这本书，其实只是一本启蒙之书。
上面除了说文解字之外，就是一些百家名言。
例如儒家的仁义，道家的逍遥，名家的强辩。
元神之路，首在养魂，读书明理，自能滋养魂魄。
无论是百家哪一条路，都需要启蒙积累。
这也是为什么儒门能够成为三教之一的原因，就是因为儒门之中，最重要的一条道路就是教化。
启蒙之路在儒门的手中，那自然会有更多的英才最终选择踏入儒门之中。
这中年男子之所以买这本书，应当给自己的儿子买的。
他不懂什么修行之路，并无高下之分，在他看来，自己的二弟，有着武道修行天资，却死在了北境之外。
无论是出于想要让自己的儿子不再踏上这条路，亦或者是或许有朝一日，能够凭借百家之术，为自己的二弟报仇。
总之，中年男子带着这些念头，为自己的儿子买了这本书。
但他刚从书店走出，就看到了西域中人，国力远不如大离北蛮的西域中人，堂而皇之的将寒意松柏种到了北城之中。
而那些百家所谓的英才，却没有一个，能够解决这个问题。
心灰意冷之下，他才将这本书，扔在了地上。
翻开这本书，里面有很多注释，这本书应该辗转了很多人之手。
书，在这个时代，毕竟是贵重品，若是一本新书，没有拿到二弟抚恤金的中年男子，未必有余钱能够由着自己的性子买这么一本书，也不会那么随意的扔掉。
“其实没有什么原因，这本书可能就是经过某个人修成了元神之路人的手。
又或者，他曾经寄托着许多孩童想要踏入超凡的梦想，寄托着一个心有不甘，但却无能为力的百姓念头。”
陆离看向不戒和尚，轻声道：“大师傅，想要踏入那寒意松柏之前，需要怎样的气血。”
苏幕遮能想到的事情，其实陆离也想到了。
气血元神双修，其实也是一条另辟蹊径的道路。
而且不同于苏幕遮，陆离更清楚，自己是有可能，做到那件百家之人做不到的事情的。
区别只在于，他想不想。
陆离需要一个理由，如今他有这个理由了。
天真的太寒了，而让一个老人在心寒之时，还感受不到暖阳。
可能他就真的过不去这个冬日了。
“再踏一步，至少要再凝聚一象气血。”
不戒和尚看向陆离，低声问询道：“你想好了？那一身杀意，你很难再度积攒了。
而且，你的气血会被寒气渗透，好似附骨之疽，在没有去除之前，你的修行会被拖慢。”
“明日太阳升起之前。”
陆离轻声道：“我会凝聚二象气血，拔起寒意松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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