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动辄曰仁,瓦剌欺我百姓时,仁何在?鞑子刀下之冤魂嚎哭时,仁何在?”
“有鞑子欺我百姓,林枢见义勇为,何错之有?和亲之策朕并未应允,挟私报复之说,从何谈起?尔等食楚之禄,受民所养,岂可歪了臀,尽护虏寇!”
刷刷刷,皇帝一舒心中闷气,将一封封弹劾林枢的奏章批阅完毕,喊来内侍,让其发回通政司,并下旨通政司录入邸报,明发天下。
夏守忠觉得有些不妥,却说道:“皇爷,老奴斗胆,要不还是留中不发吧。”
哼!
皇帝冷哼一声:“怕什么?朕就是要天下人看看这群人,都是些什么货色!一个个开口曰仁,闭口曰义,被瓦剌人一吓,就想着拿一无辜女子去求和,真是丢尽了我中原儿郎的脸面!”
说完之后,他又看完了林枢的请罪奏章,笑骂一声小狐狸,就在请罪奏章上批了一句:“既是请罪,那便好好抄一遍《孟子》吧!”
“大伴,派人把这封奏章送回林家,告诉林枢,好好读读《孟子》,省得别人说他不够仁。”
夏守忠躬身称诺,皇帝原本烦闷的心情,竟然因为方才的批阅好了不少,想起凤藻宫中的小皇子,嘴角微扬,欣欣然走向了后宫方向。
……
马特木尔的伤看似吓人,其实都是皮外伤罢了。林枢特意避开了要害,太医两副汤药下去,他就醒了过来。
倒是那位翻译,被杨柳树扫中,内腑伤得严重,如今已经是进的气多,出的气少了。
四方馆给瓦剌使团供给的饭菜,已经差到沙子夹杂米粒的程度了,不见丝毫荤腥,不是萝卜白菜就是青菜豆腐。
马特木尔抗议数次,得到的答复是太医有过交代,他受了伤,荤腥乃发物,不利于伤口的愈合……
同时禁军接管了四方馆的守卫,更是禁止瓦剌人出门。理由便是京城游侠对于瓦剌王子打伤无辜百姓十分愤怒,扬言要将瓦剌人的脑袋挂在城门楼上示众。
为了保护尊贵的黄金家族子孙,禁军奉命保护瓦剌一行,直至抓到那些游侠为止。
瓦剌使团不缺钱,特别是马特木尔这个王族成员,身上随便一块宝石,就够他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大吃大喝好多天。
可惜他被困在了小小的四方馆中,就是想请其他藩国的使臣帮他带些饭菜回来,都没人敢搭手。如今的时局就是选边站队,像高丽南越这等小国,谁敢轻易站队?
第二日奉天殿大朝,一瘸一拐的翁同书竟然硬撑着来到了宫中,在夏守忠刚刚高喊“有事起奏、无事退朝”之后,便出本请奏。
他谏言皇帝以百姓安宁,朝廷大局为重,应允瓦剌的和亲请求。而且直言瓦剌王子马特木尔心仪荣佳县主,荣佳县主之父乃国之忠良,其女当继承父志,为国尽忠……
又有理国公府袭一等子柳芳,出言附议。并言荣佳县主秀外慧中,深明大义,必当以天下万民为重,效仿汉时昭君、唐之文城,为平息干戈、修两国之好远赴漠北。
紧接着有十数名官员出班附议,甚至有人出言劝谏林枢,林家世受国恩,当主动上奏和亲,莫要影响大局云云。
“看来诸位爱卿还是很有心的,连和亲的时间路线都规划好了。”
夏守忠将一本本奏章送到皇帝的手中,皇帝一边翻看一边赞道:“兵部郎中黄诚、太常寺寺丞陆羽、太仆寺主薄吴凯之……”
“臣在!”
皇帝看了一眼大殿中出列的三人,呵呵一笑:“三位爱卿皆是忠良之臣啊,竟然如此心系边疆百姓之安危。这样吧,陕西布政使司前几日上奏,延绥镇、庆阳府、平凉府缺了几名官员,既然卿等如此感同身受,那就去陕西吧。”
“陛下!臣……”
“陛下……”
“臣年老体弱,怕是受不得风沙……”
“爱卿身体这么不好?吏部,太仆寺主薄吴凯之,忠于国事乃至累病于身,朕不忍忠臣受苦,特赐荣贵,吏部按制去办吧!”
“陛下,臣……臣……”
“嗯?”
“臣叩谢皇恩!”
皇帝快刀斩乱麻,处理了三名官员。不过这几人都是中低品级的官员,没能让剩下的十余人打消主意。
“林爱卿,你怎么看?”
听到皇帝问话,林枢出班躬身:“陛下,臣有一问,百思不得其解。”
皇帝微微一笑,抬手示意:“讲!”
“昭君也好,文成也罢,匈奴与大汉、吐蕃与大唐,可因和亲换来和平?”
林枢转向翁同书:“翁大人,你在翰林院呆了十几年了,想来对于史书典籍聊熟于心,请问翁大人,和亲之策,真的有用吗?”
翁同书当即应道:“怎么没用?《汉书·元帝记》有载:‘竟宁元年春正月,匈奴乎韩邪单于来朝。诏曰:“匈奴郅支单于背叛礼义,既伏其辜,乎韩邪单于不忘恩德,乡慕礼义,复修朝贺之礼,愿保塞传之无穷,边垂长无兵革之事。其改元为竟宁,赐单于待诏掖庭王樯为阏氏。’此后数十年,边疆安宁,从无刀兵之事。”
“翁大人也说了,不过数十年而已。更别提文成公主和亲后仅仅十数年,吐蕃就在大非川与唐军杀的血流成河。靠一女子能换来边境安稳?这话你也信?”
林枢又转向了一旁的一等子柳芳:“柳大人,不知理国公府什么时候拿不动刀了,要靠躲在柔弱女子身后保平安。老国公在世时与鞑子誓不两立,没想到这才不到百年,他老人家的子孙就想着与瓦剌人结两姓之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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