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停在城门墙根下,守将得讯惊慌不已,忙迎了过来,“王妃,您这是……”
“不知,王妃何故前来?”
樊氏认得此人,乃蔡义心腹李息,心下越发愤怒,又一阵悲凉,冷道:“我去何处,难不成还需你过问?”
李息语塞,樊氏乃是王妃,锦州主母,不管内里如何,明面上还真不能不敬。
城楼虽重要,但到底也不算绝密之地,樊氏就领着几个女流上城楼,他还真不能拦。
皱了皱眉,李息招来心腹,命立即报予蔡义,他急忙跟上。
樊氏已绕至石阶,抬阶而上,步伐很快。
心腹嬷嬷回头瞥一眼身后三丈外的李息,后者不敢过分靠近冒犯却紧紧尾随,她低声问:“王妃,您真要……”
嬷嬷惊惶焦急,不知所措。
樊氏腰背绷得极紧直,挑了挑唇,却露出一抹悲凉讽笑:“嬷嬷,你不知,谢耀此人,最是无情无义不过。”
就譬如当年她的母家路栾樊氏,若他肯出兵相救,绝不至于就此倾覆,偏他疑心樊家背叛,宁可错一千,也不肯放一人。
眼睁睁看着路栾城破,樊氏一门皆灭。若非还有儿女,当时她也一起去了。
但她偏偏还不敢将真相告知自己的儿女,怕埋下怨恨祸根,孩子小会露痕迹,害了一双年幼子女。
只按捺苦忍多年,终究还是避不过。
谢耀无义,不动疑心心还好,一动疑心,便祸根深埋,而他这人心狠,惯常一不做二不休。
偏芜城是他老巢,势力重地,一旦进来便插翅难飞。
樊氏心里很清楚,自己就是个诱饵,有她在,即便察觉有异,一双儿女也是必来。
她现在唯一能做的,就要去掉这个诱饵!
樊氏的车才出大门,蔡氏就接到消息了。
“她这是干什么?”求神拜佛?这都傍晚了。
蔡氏皱了皱眉,樊氏在她计划里,虽不用动,但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。她立即命人尾随跟着,以防出岔子。
等了没多久,两则消息前后脚来了,一个是她遣出的人,说樊氏马车突然掉头,去往城门方向,二是蔡义接到李息消息后,立即打发人来传话。
“去了城楼?”好端端去什么城楼?
樊氏异常的举止,立即让蔡氏意识到有变,只是对方意欲何为她还不知道,眉心紧蹙,但还是赶紧命令道:“快!传话舅爷,让赶紧聚拢人手过去,随机应变!”
而盈珠此时却生了些奇异的感觉,她打定主意后,并不在城门外久留,一边小心避走,一边留心身边经过的货车商队,看看能不能有混进去的机会?可惜时间太短,并没有找到机会。
此时已夕阳西下,余晖渐渐少了,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。
涌向城门的人流增大,时候已差不多了,盈珠决定不再寻找,转身汇入人流,重新折返城门方向。
忽然心脏猛地跳了两下,随即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起来,不知道为什么,她觉得有些慌,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样。
捂着心口正要往前走,忽然前面一阵人声喧哗,紧接着,眼前人流迅速往前方奔涌了过去。
怎么回事?盈珠皱了皱眉,她本来不想去凑热闹的,正要绕路算了,谁知喧闹中忽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,“是王妃!”
“信阳王妃在城头上!”
盈珠闻声一惊。
原主的娘?!她娘怎么可能会在城头?
盈珠心里还没想明白,脚却已经顺着人流往前奔去。
青石板大道极宽敞,只是人也极多,尤其接近城门前那一片,已经是水泄不通。
一路上盈珠被人踩了无数脚,她也踩了别人很多下,头顶的毡布帽子要不是一直按着早被挤掉了。
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外围,视线终于不再受阻,她忙抬头望去。
只见一名青衣美妇,正静静伫立高大的城楼前的城墙中间。
她就紧挨着城墙,城头上下已举起了火把,她上半身映着火光,颜色十分清晰。
离得太远,看不清面容,但就凭借这么一眼,盈珠一下子就认出来了。
这真是原主的母亲!
她娘怎么来了?
这是城头,王妃上城头要知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。
忽然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,盈珠心脏再次怦怦乱跳起来,很急促,她急忙顺着人流往前挤。
而正在这时,樊氏动了。
特地留在下头的心腹侍女奔上来禀,说王府方向有飞马奔来。
不能再等了!
她垂目看了一眼,好在底下的人也足够多了,一旦发生大事,保证能飞速宣扬整个芜城乃至锦州,捂都捂不住。
她的儿女聪颖,闻讯后,必不会再贸然往芜城来了。
“王妃?!”
一直候在另一边的李息闻听王府飞马来,大松了口气。
只他才迈开脚步,耳边骤一声,“滚下去!”
“你给我滚下去!”
樊氏厉喝一声,头也未回,竟然直接抱住城垛,脚下猛一蹬,整个人奋力往外一翻!
她跳下去了!她竟直接跳下去了!!
这一瞬,嗡嗡的喧闹因为这一幕而戛然而止,城楼底下所有人异常震惊,眼睛瞪大,一时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了。
盈珠蓦然一抬头,浑身血液仿佛被冻结住,头脑嗡一声。
只见一抹青色衣袂翻飞,带着不可阻挡的决心和绝然,从城头上猛一跃,飞纵而下。
她是一个母亲,她无计可施,她只能以自己的生命,为她的孩子示警,斩去引他们自投罗网的唯一诱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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