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人之上的宰相竟然拍了一个小小县官的肩膀!
面对如此亲密的举动,即便是胡宗宪,一时也难以压住心中激动:“严相对下官良苦用心,下官若是再做不到最快修好大堤,便无颜面对严相!”
严嵩笑着点点头:“好,这就是锐气,这才是一县正堂的担当!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。”
“待那用心不轨的大户吃了教训,其他人再打斥卤田主意的时候,便要好好思量思量了。”
“下官谢严相!”胡宗宪深深一揖。
他如何看不出来,严嵩布下的这个局,完全就是为了他后面的打坝淤地铺路。
严嵩笑呵呵地望着胡宗宪:“还有一件事,后续打坝淤地,定然会淹没许多民舍,你要派人好好同他们商量,讲明白,做好补偿。”
“莫要为百姓做了好事,还要让他们心生怨言。”
“是,下官受教了。”
胡宗宪垂首恭声道:“严相如此为百姓考虑,体民之所疾,相信百姓定不会忘却严相的恩德。”
他抬起头来,面上带着一抹感动之色:“严相心系百姓,原武县的父老乡亲定会感念严相的恩德,为严相立生祠,于大堤旁立碑,将此堤命名为‘严公堤’!”
严嵩目中闪过一抹笑意,越看胡宗宪越是中意。
如此知恩图报的人,品性定然不会太差。
“汝贞,些许虚名,其实没必要太过在意。”
严嵩轻笑着摇了摇头:“我辈在朝中为官,要的便是一个尽心为民,问心无愧,如此方可无愧于苍天、祖宗。”
“本相不过是提了个想法,真正做事的还是你们这些能臣,是下面的百姓,又如何当得起‘严公堤’这几个字?”
胡宗宪在官场沉浮多年,自然早就知道了领导的话不能只听表面意思,也不能只听里面的意思。
方才的话如此,现在的话也是如此。
一阵阵穿堂风拂过,胡宗宪的衣角轻动,大袖飘飘,神色无比诚恳:“严相此言差矣,若无严相一语醍醐灌顶,下官等人就算想破头皮,也不可能有此妙计!更不可将其真正做出来,让百姓受益!”
“百姓们心如明镜,这都是严相之行,下官又岂敢贪天之功,据为己有?”
“‘严公堤’与生祠之事,乃父老乡亲们的一片心意,万望严相千万不要拒绝乡亲们的一颗拳拳之心!”
“你……”
严嵩无奈叹了口气,叹着气摇摇头,颇为不解地望着他:“汝贞,你怎么这么犟?本相又岂是在意这点虚名的人?”
胡宗宪这次却没有尊重严嵩的意思,而是非要和他“忤逆”到底:“严相,并非是下官犟,而是百姓们犟啊!”
他直起身子,目中竟多了几分晶莹,感慨地道:“下官在原武县任知县数年,入目所见,民生皆苦!”
“如今严相来了,筑堤防水患,淤地种粮食,百姓们眼见自己就要过上能吃饱穿足的好日子,又怎么可能忘记严相做的这一切?”
胡宗宪声音有些发颤,动情地高声劝他,一万个恳切:“严相,百姓们心中念着您,立碑筑祠,日日传颂,此乃万民一心,苍天可鉴!”
“纵百世千世之后,严相之贤名亦如清风,绕人心田!”
严嵩表情一僵,只觉得心底如有一道清凉的甘泉流过,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大开,全身通透!
人才!
这是人才!
他打了一个激灵,脸上平静下来,望着胡宗宪,沉声道:“汝贞,既然如此,就依你所言。”
“不过‘严公堤’尚可,但生祠就算了吧!”
胡宗宪还想再说,就见严嵩摆了摆手,显然这就是他的真正想法。
“是,严相。”胡宗宪一脸遗憾,但还是拱手称是。
“汝贞啊……”
严嵩觉得,自己这次出来当钦差,最大的收获不是别的,正是发现了胡宗宪这块赤金美玉。
“你虽为三甲出身,却沉着有度,有又多年在地方任事的经历,政绩卓着,正是该入京为官,有一番作为的时候了。”
胡宗宪强压下心中的激动,拱手道:“下官资材庸浅,天质愚钝,全听严相安排。”
严嵩笑着轻轻点头:“若做入京一符宝郎,你可愿意?”
胡宗宪低着头,只是怔了片刻,就回道:“下官愿意,下官以严相马首是瞻。”
严嵩双目如钩,紧紧盯着他,见他如此反应,思虑了片刻才道:“符宝郎,不过是你的转迁之阶,你若自己争气,本相可保你一个给事中无忧。”
胡宗宪深吸一口气,深深一揖,语气平静地道:“下官唯恐深负严相栽培!”
但若从他捏的指节发白的双手来看,胡宗宪的内心是极为不平静的。
符宝郎是门下省内,从六品的官职,职责为天子八宝及国之符节,就是帮皇帝保管印玺的,这样的官一点实权都没有,能有什么出息?
但给事中就不一样了。
虽然只是正五品,可其权责之重却不逊色于正四品的中书舍人。
他们不仅能如谏议大夫一般谏言,而且还手握“涂归”之权,也就是说,中书省和皇帝都觉得没问题的诏书,给事中照样能给驳回去。
此外,给事中还掌握着内朝与外朝的沟通,属于“上传下达”之中的‘下达’。
朝廷的政策、诏书走完所有的程序后,要通过给事中之手,传去外朝、六部。若门下省的四个给事中一块辞职不干了,朝廷的‘下达’将无法进行,所有政令都要被束在内朝,朝廷将进入瘫痪状态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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